大年初一，劉星野依然在警察廳值班。

這一天，喝醉了打架的事比昨天還要多。

市場街和大新街各有一家店鋪被搶。

有三家報警，說他們的孩子不見了。到了晚上，兩個孩子已經找到了，另一個還是沒有消息。

全市又有幾處發生火災。

靠近陸軍街日軍軍營的地方，由於放鞭炮，引起日軍誤會，他們開槍射殺了一個市民。

兩個喝醉的日本兵進入大新街一戶民宅，強奸了一個女孩，那個憤怒的父親拿斧子砍死了一個日本兵，另一個胳膊被砍斷，這個父親也被隨後趕到的憲兵隊抓走。

十道街一個老外被捅死，原因不明。

晚上，江上軍和警備隊又打起來了，看來是為昨晚的打架報覆，只是不知道是哪方報覆哪方。像前幾次一樣，警察一吹哨，高喊憲兵隊來了，這兩幫人又立刻逃之夭夭了。

劉星野接聽著一個個電話，心裏想剛剛在一片亂糟糟中送走了龍年，現在又在一片亂糟糟中迎來了蛇年。

新年好運！

……

……

初八這一天，劉星野來到八道溝。

這一片住的大多是普通老百姓，附近的橋下有一片空地，久而久之，這裏形成了一個自發的集市。集市裏賣菜的居多，因為價格比別的地方要便宜些，附近的老百姓常到這裏來買東西。

雖然才過了早上，可是，差不多所有的攤位都已經擺出來了，買菜的，買面食的，賣小吃的，賣雞鴨的，賣狗皮膏藥的……

總之，賣什麽的都有。其實也沒多少菜可賣，東北的冬天只有白菜蘿蔔和土豆這幾樣，其他就是腌菜了。

因為是自發的集市，所以看上去也不規整，不像其他的集市，支起攤位，排成幾溜，買東西的主顧在攤位中間走著，從從容容地挑挑揀揀。這裏的攤位東一個，西一個，挨得很近，一不小心，轉個身就可能踩在人家攤位上，少不得又得口角幾句。

除了幾個小吃攤和茶水攤有一張破桌子和幾把破椅子外，大多數攤位直接把東西放在地上，講究點的，下面還鋪著塊布。

攤位附近的雪都被掃走了，攤主坐在小凳子上，有人來就吆喝，沒人來就和旁邊的人聊天，還有的幹脆蹲在地上吆喝。這裏地勢不平，有地方高，有地方低，坑坑窪窪的，看上去顯得很粗陋。東北人性子豪，嗓門粗，見到熟人，隔老遠就喊開了，加上攤主的吆喝，倒也顯得熱鬧非凡。

乍一看，除了簡陋些，這裏和城裏其他的集市沒什麽不同，不過在集市的邊角上，有一些人在走來走去，交頭接耳，看著像掮客在談生意。從他們嘴裏不時冒出一股股白氣。有時，兩個人到茶攤坐下，一聊聊半天，沏茶倒水的一邊倒茶，一邊豎起耳朵，試圖聽個仔細。

這個不起眼的集市其實是哈爾濱黑市的一個消息來源，也有不少小道消息是從這裏傳出去的。

穿了便裝的劉星野走到一個賣古董的攤位前。說是攤位，其實就是地上擺了一塊破布，上面放著兩個一身綠銹的破酒壺、幾個舊碗和幾塊暗淡無光的玉器。

攤主蹲在地上，瘦得像個猴子，兩只眼睛滴溜溜亂轉。

劉星野蹲下來，打量著地上這些破爛。“我說皮三，你又把誰家的祖墳挖了？”

皮三一看是劉星野，趕緊說：“哎呀，是星爺啊，有些日子沒見您了，我還沒給您拜年呢。我祝您福如東海，壽比南山，財源茂盛……”

“趕緊打住。”劉星野攔住這家夥，“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，大過年的，連祝壽的詞都出來了。我說皮三，這幾天你去哪兒了，你不會大過年去挖人家祖墳了吧，這也太缺德了。”

“星爺，你可別把我皮三看扁了，我皮三再混蛋，也不能幹挖人家祖墳那種事啊。”

“那你這堆破銅爛鐵哪來的？”劉星野用手扒拉著一個破酒壺。

“這哪是破銅爛鐵呀，這可是古董。我是替一個朋友賣的，這些東西他是從鄉下淘來的。這酒壺是宋朝的，星爺，您仔細瞧瞧。”說著，皮三拿起那個酒壺，遞給劉星野。

劉星野一擺手。“拉倒吧，宋朝的？你說你編也得編得像點啊，就這破酒壺，說清朝都早了。”

“難道我被騙了？”皮三氣惱地說。

“行了，別扯這個了，皮三，我今天來是要你幫我打聽一件事。”

皮三立刻豎起耳朵。“星爺，有什麽事您盡管吩咐。”

“我聽說最近道上失了一批貨。”

“星爺要打聽的，一定是好貨。”

“據說是白貨。”

“敢情，還真是好貨。”

“據說有三大箱。”

“啊！”皮三吃驚地瞪大了眼睛，“這麽多？這不發了嗎？”

“聽說過這批貨嗎？”

“連十五都沒過，估計還捂著呢。星爺，有這貨的人不像咱們是窮光蛋，人家才不會在正月裏做這種生意的，至少不會在十五之前，萬一有閃失，可就太不不吉利了。不過，星爺，請您放心，只要有人出貨，我一準給您回信。”

劉星野扔下幾張票子。“行了，大過年的，別在這裏招搖撞騙了，幹點正事吧，這些錢夠你花到正月十五了。”

……

……

劉星野在哈爾濱的大街小巷到處轉，找到各路線人，要他們打聽藥品的消息，看來大家都認為這批藥要在正月十五以後才會入市。

中午的時候，劉星野回到警察廳的辦公室。

春節過後這麽多天，大家的心還沒有收回來，加上最近沒什麽案子，所以，一幫人聚在一起聊著過年的新聞。劉星野和大家聊了幾句後，招呼大家一起去吃飯。

飯後，劉星野回到自己的辦公室。

他拿來一疊檔案，在辦公桌後坐下，仔細地讀起來。

這些都是關於在傅家甸地區失蹤人口的材料，持續的時間有四年多，最初的檔案還是他建立的。由於傅家甸地區的特殊性，那裏的派出所對這類情況都不怎麽重視，畢竟在那一片，死個人都不會被當成一回事，何況只是失蹤。劉星野也是在發現那裏失蹤的情況比較頻繁後，才決定建立這個檔案的。

如今這個亂世，死人、失蹤都是很平常的事，但是，即便如此，傅家甸地區失蹤人口的數量還是顯得有些異常。

這些人到底去哪了？

劉星野費了很大的勁找人查實，發現一些人的確離開了哈爾濱，還有的人因為各種原因死了或者被殺了，有些人被拐賣了，有的被找到了，有的則不知被賣到什麽地方去了，但是，更多的人還是莫名其妙地就不見了，一點消息也沒有了。

難道他們是被送到了關東軍給水防疫部隊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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